【第七集】第五章:镜影
祁远青黄的脸颊上透出红红的酒意。「刚才在席间,云老哥已经和白夷人把事情都说清楚了。两边的冲突都是鬼王峒的人在里面捣鬼,还杀死了族长。现在为着谁来当族长,白夷人正争得厉害。」
程宗扬靠在榻上,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「争得人多吗?」
「多得很。原来的族长没有子女,位置空着。本来樨夫人接任大家都没话说,可樨夫人这会儿不知去了哪儿。」祁远愁眉苦脸地说道:「这事儿本来跟咱们没关系,谁让咱们撞上了呢?云老哥也发愁呢。」
程宗扬气定神闲地说道:「愁什么?樨夫人已经答应了当白夷的族长。并且说,只要商路不断,所有的珠宝玉石,都按半价卖给咱们。」
樨夫人离开时,腿软得扶着墙才能起身,但神情却充满喜悦。程宗扬在她身上用掉了两个保险套,而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——她保住了性命,同时接替死去的丈夫,成为白夷族的族长。
作为交换,樨夫人承诺白夷族的商路只对云氏和白湖商馆开放,并且同意将所有的金玉珠宝都以半价出售。
祁远听到这个消息乐得合不拢嘴。白夷的湖珠在内陆销路极佳,能够垄断商路,等于是拣了个能下金蛋的母鸡。
「吴大刀背上的伤还好,没伤到筋骨。姓乐的丫头说,休养两天就好。」祁远说了目下的情形,然后道:「云老哥想跟你商量一下,什么时候走。」
「鬼王峒的人呢?」
「易彪在洞口守着。一直没动静。」
正说着,隔壁传来一声野兽般的低吼,接着「铮」的一声,岩石砌成的墙壁仿佛也摇撼起来。
祁远笑容有些发苦,低声道:「那家伙怎么办?」
他说的是易虎。那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现在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。恢复了行动能力之后,他开始攻击他所见到的任何物体,甚至包括他的同胞兄弟易彪。众人不得不用铁链锁住他,把他囚禁在石屋中。
每个人都清楚,易虎其实已经死了。现在的他只是一具尸体。但看到易彪的样子,没有一个人忍心提出唯一的解决方法。
武二郎更干脆,「已经死过的人还准备让他再死一次?」不等易彪开口,他就拔出刀往地上一砍,叫道:「谁敢这么缺德,小心二爷弄死他!」
于是大家都闭嘴了。
谁也没想到武二郎会替易彪出头,不过想到他的杀兄之仇,程宗扬便明白过来。这厮虽然粗,但并不讨厌。可杀又杀不得,带他走更不可能,怎么处置血虎,程宗扬也觉得头痛。
「真不行,就留在白夷人这里。」程宗扬道:「易彪想见他,每年跟着商队来一趟就行。」
这等于是让一群兔子养一只老虎。不过这事就该白夷人头痛去了。
「我怕的是那些家伙。」祁远道:「鬼王峒那些人还在下面。咱们走了,易虎怎么办?」
如果不是凝羽袭击那名使者,鬼王峒数十名武士足以把他们屠杀殆尽。现在他们退到地宫深处,以商队的实力,能守住洞口就不错了。
「云老哥的意思,咱们能不能用石头把洞口封住,不让他们出来?」
这是个可行的办法,可谁也不知道下面还有没有别的出口。如果被他们逃出去,不仅他们,连白夷族也要面临着灭顶之灾。
「鬼王峒那些人在什么地方躲着,」祁远道:「程头儿,你那个东西不是能看到吗?」
程宗扬一拍脑袋。被樨夫人缠着,竟然忘了这件事。
灵飞镜灰色的镜面闪动了一下,然后暗了下去,仿佛在一个黑暗的洞穴中……?
一只干枯的手掌张开,指缝中透出碧绿的萤光。
鬼王峒的使者伸出鼻子,像狐狸一样左右嗅着,许久才露出安心的表情。后面的武士举起火把,火光映出甬道灰沉沉的石壁和地上一连串的水洼,接着是一个模糊的身影。
那个身影缓步走来,像从雾中出现一样变得渐渐清晰。他头戴方巾,穿着文士的青袍,腰间悬着一柄普通的钢刀,目光平静而又安祥。
「她在哪里?」谢艺淡淡问道。
使者眼珠飞快地转动着:「谁?」
「碧宛。在哪里?」
「你是谁!」
谢艺慢慢踏过水洼,「她在哪里?」
使者本能地向后退去,忽然尖声叫道:「你不是白夷人!是随商队来的外乡人!去死吧!」
两名武士从使者身畔挤过,带着风声朝谢艺扑去。
谢艺迈步跨过水洼,然后抬起脚,一脚踏在一名武士膝盖内侧。那武士身形比他大了一倍,浑身刺满黑色的符纹,就像一头狂奔的野牛。然而被他一踢,武士强壮的躯体仿佛被一柄锋利的钢刀扫中,膝盖定在原处,上身猛地弯折下来。
「嗒」的一声,谢艺腰间的钢刀跳出半截。他左手握住刀鞘,翻过钢刀。他动作从容,时机把握得不差分毫,武士庞大的身体如山般压下,仿佛主动扑在寒光凛冽的刀锋上。
刀锋切穿了鬼武士的喉咙,鲜血飞溅而出。另一名武士张大口,无声地咆哮着冲来。谢艺眼睛盯着使者,看也不看那名武士。他右手握住刀柄,拔刀递出,像用一柄短剑一样送入那名武士胸膛,侧腕一拧,然后拔出。
钢刀准确地穿透了武士的心脏,他锐利的鬼角在岩壁上划出一道长痕,身体轰然倒地。
顷刻间搏杀了两名强悍的武士,谢艺神情依然从容不迫。
「她在哪里?」他淡淡问道。
「杀了他!杀了他!」使者发狂一样叫着,身后的武士蜂拥而出。
谢艺目光缓缓亮起,他微微俯身,持刀的右手稳若磐石,然后猱身向前,旋风般闯入人群。
祁远面孔僵硬地盯着镜面,程宗扬手心里也满是冷汗。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人能有这样强悍的身手。面对蜂拥而来的鬼武士,谢艺丝毫没有退让,钢刀以强攻强,以快对快。他的刀法就像他手中经过千锤百炼的钢刀一样,没有任何花巧,但每一刀劈出,都将钢刀的威力施展到最大。
谢艺的刀法并不刁钻,但总能找到敌人最薄弱的一处,雷霆般击出,每一刀击出,都有一名武士溅血倒地。
挡在甬道中的武士越来越少,使者的眼神也越来越恐惧。忽然他尖叫一声,钻进身后的奴隶人群中,疯狂往后逃走。
「叮」的一声,使者飞速起落的脚爪忽然一顿,被一柄钢刀穿透脚背,牢牢钉在地上。
谢艺静静看着他,身上的青衫犹如雨过天晴,没有半点血迹。在他身后,所有的武士和奴隶都被斩杀殆尽。鲜血流淌在一起,染红了甬道里的水洼。
使者嘶嚎着,头颅忽然一变,眼鼻向后缩去,嘴吻霍然伸长,张开一条鳄鱼般的长嘴朝谢艺颈中咬去。
谢艺握掌成拳,一拳轰在使者颔下,将使者生满獠牙的长嘴打得朝天仰去。
使者尖利的牙齿在嘴中碰撞着,发出令人齿酸的咯咯声。
使者喘息着,齿间流出暗红的鲜血。
「可憎的外乡人!」使者嚎叫道:「伟大的巫王会为我们复仇的!」
谢艺从他脚背上拔起刀,然后手腕一翻,斜刀砍断使者的小腿。
「被诅咒的外乡人!」使者身体一歪,惨号着跪下来。
使者尖嚎声忽然一滞,被那柄钢刀塞住嘴巴,口中充满了鲜血的腥甜和金属冰凉而辛辣的味道。
谢艺翻过钢刀,用刀背敲下使者一整排已经摇动的牙齿,然后道:「她在哪里?」
使者浑身发抖,他失去了一条腿,口中破碎的牙齿混着鲜血流淌出来。
「你不会感到痛。至少现在不会。」谢艺拿出一枚铜铢,拍在使者脖颈后。
使者浑身震颤了一下,铜铢嵌入椎缝,身体仿佛浸泡在温热的水中,失去了疼痛的知觉。
「她在哪里?」
谢艺一边问,一边拿起使者的手掌,抬起他的食指,像削水果一样,削去他指上的皮肉。他的动作很专心也很细致,就像镂刻一件艺术品那样用心精细。
寂静中,只有刀锋剔过骨骼的沙沙声。使者瞪大眼睛,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刀锋下被削出白森森的骨骼。忽然他疯狂地嚎叫起来,「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!」
「她在哪里?」谢艺放下使者已经成为白骨的食指,然后抬起他的中指,再次削下。
「没有这个名字!」使者鳄鱼般的长吻淌出血沫,眼角瞪得几乎裂开,狂叫道:「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!没有!从来没有!」
「或者你会记起来。」
谢艺平静地说道:「她是碧鲮族人。很久以前离开了南荒,大概十五年前又回来了。带着她的女儿。」
「是碧奴!」使者嘶声道:「碧鲮族的碧奴!她死了!」
谢艺眼角跳了一下,「怎么死的?」
「她是巫王的姬侍!几年前病死的!」
「她的女儿呢?」
「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她还有个女儿!」
谢艺停下来,「她的尸骨在哪里?」
「没有!没有尸骨!」
谢艺不再询问,他提起刀,一刀斩断使者的脖颈。
那枚铜铢跳了出来。谢艺接过铜铢,小心地擦拭一下,放在干瘪的钱袋里,然后离开。一颗夜明珠从使者无头的尸身掉出,转动着滚到谢艺脚边,那个男子却看也不看。
程宗扬浑身都被冷汗湿透。他与同样面无人色的祁远对视一眼,低声说道:「你不是说他在军队里待过吗?那家伙待的不会是军法处吧?这样直接的刑讯手段,怎么可能是一名军士?」
目睹了镜中的一幕,祁远喝的那点酒已经全变成冷汗流了出来,他艰难地擦着颈子,小声道:「他这是杀星下凡……亲娘咧……」说着他打了个寒噤。
程宗扬呼了口气:「幸好他不是敌人。」
谢艺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,众人都猜想谢艺身份不是落魄文士那么简单,这会儿见识了他的手段,两人都不禁心生寒意。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进入地宫,寻到鬼王峒的使者。好在他和鬼王峒是敌非友,否则有这样一个敌人,未免太可怕了。
无论谢艺的目的是什么,至少他与鬼巫王为敌。敌人的敌人就是明友——希望这!法则在南荒还适用。
沉默一会儿,程宗扬道:「朱老头的口气你倒学得挺像,那老家伙呢?」
祁远咧了咧嘴:「朱老头在宴席上啃了条鹿腿,肉没烤熟,又闹肚子了。」
程宗扬收起灵飞镜:「刚才看到的,除了云老哥,跟谁都别说。」
祁远点了点头,忍不住道:「他找的那个女人是谁?」
「谁知道呢。」程宗扬呼了口气,「希望那位鬼巫王运气够好,不要让他逮到。」
雨仍在下着,只是从急雨变成了濛濛细雨。被雨水冲刷过的岩石莹白如玉,一洼一洼积着浅浅的水。程宗扬走出寝宫,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,用力舒展了一下肢体,一身轻松地走入雨幕。
鬼王峒一行人葬身地宫,使他们少了一个最危险的敌人,一直压在心头的危迫感像一块大石落了地,程宗扬心情顿时轻松许多。
「已经起来了?」
凝羽破碎的腰甲已经去掉,穿着便装,在窗前用丝帕抹拭着她的弯刀。听到程宗扬的声音,她抬起头,绽开一个微显僵硬的笑容。
程宗扬按了按她唇角的笑纹,小声道:「你该多笑一点。整天冷着脸,容易变老。好些了吗?」
「不知道乐姑娘给我用了什么药,」凝羽道:「伤势已经痊愈了。」
程宗扬一怔,「是吗?」
「哪有啊!」乐明珠跳出来,她嘴里还咬着鱼干,含含糊糊道:「我只是给凝姐姐服了些丹药,让她不再吐血,离痊愈还远着呢。喂,那些坏蛋呢?」
「不用担心,祁远已经带人去封洞口了,连只耗子都出不来。」
「啊!」乐明珠惊叫道:「把洞口封住,下面的人不就全死了吗?」
「怎么?你还想留活口?」
乐明珠顿足道:「下面还有好多奴隶!」
程宗扬迟疑了一下,「那也是鬼王峒的奴隶。」
「可他们是无辜的!不行!不能封住洞口!」
「那怎么办?我们在洞口守吗?」
「对啊,在洞口守着。他们饿得受不了就会出来,到时我们就把那些坏蛋一个一个逮住杀掉,救出那些奴隶。」
程宗扬说服不了这个充满正义感的小丫头,又不能告诉她地宫里已经没有活人。
「等他们出来很难吧。」凝羽在旁边平静地说道:「如果他们吃奴隶,还能支撑很久。」
乐明珠吓了一跳,连嘴里的鱼干也忘了咽。
程宗扬岔开话题,「正好我有事找你。」他取出使者遗落的铁盒,「你能不能查出来它的毒性?」
乐明珠被那个吃人的话题说得倒了胃口,苦着脸吐掉鱼干,接过铁盒。
程宗扬拉起凝羽:「你该多跟人接触些。云老哥在前面宴请白夷人,我们一起去。」
「宗扬,」云苍峰笑呵呵拉住程宗扬的手,说道:「过来,见过白夷族的新族长!」
樨夫人换了一袭素服,眼睛哭得红红的,一脸哀戚。她敛衣向程宗扬施礼:「亡夫不幸身故,若非诸位援手,我白夷族……」
程宗扬暗赞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,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细,准教她瞒过了,以为她与丈夫情深意重。
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:「恭喜夫人接任族长。咦?」他抽了抽鼻子,疑惑地说道:「哪里有股怪味?」
樨夫人哀戚的面孔微微发红,连忙垂下颈子掩饰。程宗扬拉着凝羽在席间坐下,给她剥了颗橘子,一边道:「我记得橘子九、十月间才成熟,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有了。」
樨夫人柔声道:「南荒瓜果四时皆有……这柑桔请客人慢用。」
程宗扬手肘不经意地一抬,撞在樨夫人高耸的乳峰上。樨夫人花容失色,露出痛楚的表情。
程宗扬若无其事地把橘子递给凝羽,「你不饮酒,吃点水果。」
凝羽接过橘子,目光在人群中游移。席间大多是白夷人,云苍峰和苏荔坐在客席作陪,祁远则混在人群中,说起白夷的湖珠赞不绝口,引得那些白夷人喜不自禁,纷纷取出佩戴的湖珠让他鉴赏。
云苍峰笑道:「这祁远好口才,连白夷人都对他一见如故。」
程宗扬道:「白夷的商路有几成利润?」
云苍峰比了个手势。
程宗扬吓了一跳,「这么多!」
「六朝风气奢靡,去年天子为太后祝寿,一次便搜购珍珠百斛,市面上的湖珠都被搜罗一空。」
「既然利润这么高,为什么没有别的商家走这条商路呢?」
云苍峰笑道:「南荒岂是好走的?况且,」他俯过身,低声道:「白夷人生性多疑,若非熟客,连山谷也未必能进来。」
说话间,程宗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朱老头蹲在角落里,身边放着七八只碟子,正吃得不亦乐乎。
「老头儿,你不是闹肚子吗?」
朱老头拿袖子一抹嘴,乐呵呵道:「闹肚子也不能耽误了吃啊。哎,我说小程子,欠我的钱啥时候给啊?我都一把年纪,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,你可不能诳我老人家。」
程宗扬挨着他坐下来,拿起一颗水果在手上转着,随口道:「你们那个殇振羽,在南荒是做什么的?」
朱老头打了个突,连忙朝四周看了看,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:「可别乱讲!老爷子的事少打听。」
程宗扬哂道:「瞧把你吓的。他比鬼巫王还厉害?」
「鬼巫王那孙子?」朱老头一脸的不屑,「你看我老人家啥时候怕过他?我老人家想弄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。」
「你就吹吧。到了见真章的时候,就你溜得快。喂,朱老头,再领我们走一段?」
「不成不成。」朱老头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,「说好了就到白夷,我老人家还赶着回去呢。要不,让小桂子和小桧子带你们去。」
想起吴三桂和秦桧,程宗扬就有些郁闷。说他们是假的吧,那模样还真有点靠谱,说他们就是自己知道的历史人物吧,一个权奸,一个乱世枭将,怎么会被一个逃到南荒的巫师搜罗到一处?
朱老头啃着果核,含含糊糊道:「我听小刚子说,你们前两天在山顶撞见个长翅膀的鸟人?哪儿来的?」
「黑魔海送信的。」
「黑魔海?」朱老头嘿嘿笑了起来,「骗谁呢。」
程宗扬眯起眼,「你知道黑魔海?」
「说来话长了,黑魔海现在提的人不多,十几年前,可威风了。那些家伙擅长什么采阴补阳、开鼎炼丹、使毒作法,跟乐丫头的光明观堂没少别苗头。别着别着,惹到六朝那个什么岳帅,好家伙,带了一帮人到黑魔海,从掌门的到看门的,齐根刨了个干净。哪儿还有什么信使?噗!」
朱老头吐了果核,两手在衣服上抹了抹,然后摊开手,涎着脸道:「说了这么多,怎么也值几个银铢吧?」
「不提钱你会死啊?」程宗扬拍拍屁股,转身就走。
「别急别急,」朱老头连忙拉住他,「信呢?」
程宗扬回过头,讶道:「朱老头,你可别告诉我你识字。」
「这你就不知道了吧?我老人家可是上过学的。要不是落在南荒这鬼地方,秀才我老人家都考中十七八个了。」
程宗扬心里一动,从背包中拿出锦囊,取出里面的素纸,递给朱老头。
朱老头接到手里,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遍,「原来说的是这个啊。」
「是哪个?」程宗扬含笑道:「大爷,你给我讲讲?」
朱老头指点着那张王哲留给程宗扬的无字信笺,老气横秋地说道:「这上面不都写着吗?你瞧,这个,还有这个……」
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:「那是纸上的线格!你给我找出一个字我瞧瞧!」
朱老头随手把信纸揉成一团,丢到程宗扬手里,「不看了,不看了。还是说说钱的事儿,小程子……」
「一句话,」程宗扬打断他,「走一趟碧鲮族,按现在的价码,到地方全部给你结清。要不咱们就一拍两散。我去我们的碧鲮族,你回你的熊耳铺。欠你的你放心,我们都是好人,绝不赖帐,等我们回到熊耳铺就给你。」
「那怎成呢!」朱老头顿时嚷了起来,「去碧鲮族还要过盘江,万一你们死路上了,我找谁要钱呢?」
「那就没办法了。」程宗扬同情地说道:「我们命都没了,还怎么付帐?不过只要我们能回来,保证一文钱都不少你的。说不定我们发了财,还能多给你几个。你要急着拿钱呢,就跟我们去碧鲮族,一天一个金铢,绝对少不了你的。」
朱老头眼珠转了半晌,气哼哼道:「缺德啊,小程子,你就这么欺负我老人家。」
程宗扬拍了拍朱老头的肩,「咱们这算说好了,明天再歇一天,顶多后天就赶路。来回也就十几天,误不了你的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