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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考一直是高树的梦魇。明知考不好,仍要按部就班上学、听课、做题……表演学习的每一天,都令他备受煎熬。

梅竹的「承诺」,让高树至少有个盼头。他做不了大学生,至少能做个男人。

「高树,你不要天天缠着梅菊。她正在冲刺高考的关键时刻,你别耽误人家!」

「孙老师,不是我缠着她,是她缠着我。有我在,徐凌云他们欺负我。没我在,可就天天欺负她。」

「这有你的事?徐凌云同学的品格是有目共睹的……梅菊要有事,让她自己找我。」

切,梅菊这瓜眉瓜眼的憨包。她哪敢骂别人,就只敢吼我。

高树心中不忿,可面上一言不发,像刚复习的语文填空:「竟无语凝噎」。

……

「我怎么感觉不到你?你说相爱的人有默契。所以这一刻,你的沉默……」

叶耀的歌声里,高树确实沉默着。

「咋个老子今天单飞啦?」

「没心情唱歌。」

高树不再去偷瞟梅兰,放学后也便不急着离开。本来梅菊总要来叽叽喳喳几句的,今天也没见着。

「咋没看见梅菊?」

「咋个你对人家有意思?」

「你个瓜批……」

高树心里想起梅兰,又想起梅竹。

「话说三人帮今天也没见人影啊。我都不敢买干脆面……」

「啊?」

高树赶忙拉着叶耀回到学校,梅菊果然被堵在教室。

「别你妈乱动!好几百呢,摔坏了你可赔不起!」

两人藏在教室外面,透过窗玻璃,里面的情景依稀可见。李三江拿着一支灰色的笔,直直顶在女孩唇边。女孩不住颤抖,竟一下磕在笔上,差点撞掉。

「家里经商就是好呀。啥稀奇玩意儿都有!树子,这是录音笔,索尼的!咱要有一个录歌就好了。」

「嘘!」

教室都是板房,外面能听见里面,里面当然也能听见外面。高树蹬了一眼旁边喋喋不休的男孩,心道:你学习比我好,咋个脑筋转不过弯!

「再问一遍,你好好回答。」

是徐凌云的声音:

「今天孙老师找我谈话,是不是你打的小报告?」

「不是我!我没有!」

「好。那不管是谁说我欺负你,肯定是扯谎咯。」

「对……肯定……肯定是……」

李三江把录音笔收了回去,三人重新播放,声音果然一模一样。

「哇塞!比随身听好用多了。」

徐凌云一阵赞叹,李三江得意洋洋。

「梅菊,你说没有就没有?可不能便宜了你。」

刘公溪开口了:

「来,对着笔说。你名字啥意思啊?」

「嘿嘿……快说!」

三人露出淫笑。

「我名字……就是梅花和菊花……」

「菊花是啥?」

「菊花……就是……菊花……」

「快说!」

「就是……菊花……采菊东篱下……」

「采菊东篱下?我还隔江犹唱后庭花呢!采菊?老大,你知道啥是采菊吗?」

「当然知道!」

徐凌云伸手在梅菊屁股上捏了一把:

「这不就是采菊嘛!」

梅菊吓得要逃,却被刘公溪抓住胳膊,徐凌云又狠狠在屁股蛋子上抓了几下。 梅菊捂住脸,三人笑得愈发放肆。

高树看不清梅菊的表情,一旁的叶耀又开始嘀咕:

「太刺激了!老子也想摸一摸……」

「你敢!」

高树回头瞪了一眼,耳朵却隐约捕捉到一丝抽泣。

「有啥不敢的……她自己都没闹……」

「龟儿子你再说一句,树叶组合就此解散!」

「切,有本事你进去吼徐凌云啊。」

高树无言以对,屋内传来的哭声越来越大——梅菊终于忍不住了。他也顾不得被发现,赶忙趴在窗户上。梅菊已被李三江和刘公溪一左一右按在课桌上,女孩的屁股又被打了好几下,徐凌云正要下手脱她裤子……

「进去就进去!」

高树脑子一热,推门而入!

……

梅菊回到家就发烧了,一连几天都没去学校。高树虽被胖揍一顿,至少恶霸们也知道打人不打脸。他不说,高母也不知道,自己偷偷地疼。

高树失败经验丰富,知道孙老师根本不在意自己,只得劝梅菊主动告发,谁叫她是好学生呢?可梅菊别说老师,连家里人都不敢透露一句。天天除了吃药就是拜菩萨,病情根本不见好转。

高考日渐临近,梅家几口人急得要死。梅兰和梅竹也不见笑容。

「李哥,求你个事……」

李三江一出厕所,高树赶忙拦住。面前就是始作俑者,他仍得低声下气。身上快好的伤又隐隐作痛。

「又想挨揍了?有屁快放。」

「你那个宝贝……录音笔,能不能借我用用?」

「矮树,老子给你脸了?」

李三江转头就走,高树弯腰跟上,仍旧一脸讪笑。

「李哥,我和耀子就拿来练练歌。」

高树声音高了起来:

「李哥喜欢听啥,我们树叶组合好好唱,录下来……」

「就你们这个『狗皮』组合?你先狗叫两声给老子听听。」

「汪……汪汪!」

「叫得真鸡儿像!」

「李哥,那这笔……」

「滚!」

「我都学狗叫了!」

「你个瓜批皮又痒了?」

高树攥了攥拳,咬牙说道:

「我拿花荣卡跟你换,就借几周,高考前还你!」

「你的花荣?那是老大看上的。」

「他想要,你就给他……」

高树愈发急切:

「你不总被刘公溪压一头嘛!」

当夜,高树左手握着录音笔,右手紧紧攥着花荣卡,躺在床上一宿也没合眼。 第二天,这张皱巴巴的卡已在李三江的课桌上。

他每天用录音笔录下老师的课,晚上带给梅菊。梅兰和梅竹也一起来听,帮着梅菊复习。慢慢地,梅菊的病日渐好转,连梅妈都对高树笑脸相迎。

「菩萨保佑,菩萨保佑……」 每天走前,梅菊都还搓着自己的普贤吊坠。

「花将军保佑!」 高树搓着自己的手指,仿佛在搓一张卡片。

「昨晚菩萨托梦,我考上大学啦!」

又几日,梅菊脸上笑容重现。

「菩萨有啥用……」

高树不屑,自己的功劳被抢走了?

「树哥,菩萨说你也考上啦!」

「你先让菩萨保佑,孙老师能来管你的事吧!」

高树赶忙打断女孩的疯言疯语。可爱归可爱,咋个瓜兮兮的?真不知是病傻了还是学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