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四集】第六章:蛇村

夜色下,浓密的蕨类植物彷彿大海的波涛,沿着起伏的地势连绵不绝地伸向远方。葱笼的蕨林中,一行火把费力地行进,越往前行,空气就越湿润,植物也越茂盛。在这里,早上开释出的小路,傍晚就可能被新生的籐蔓爬满。两支商队的人手轮番上前,用长刀砍开枝叶,清出一条可供人马通行的路径。

终于,林中出现一条小路。虽然狭窄,但分明有人类活动的痕迹。在前面领路的祁远松了口气,抹着汗道:「前面就是蛇彝人的村寨。蛇彝人喜欢僻静,大伙儿进去别作声。」

又往前走了片刻,脚下忽然一硬,泥土变成了铺设整齐的青石。即使祁远有言在先,众人仍禁不住发出一阵低微的欢呼。在南荒丛林里跋涉数日,才终于见到一个村寨,再疲倦的人也不由精神一振,加快了行进的速度。

一片房屋的轮廓出现在苍黑色的夜幕下。村寨依着一道山梁蜿蜒铺开,所有的房屋都建在山嵴背阴处。两条青石铺成的小路在村口交叉成,将村寨分成上下两处。用竹子和未剥皮的树木搭成的房屋高大而宽敞,多数房屋都装有高挑的飞簷,沿地势高低参差起伏,错落有致。

抵达目的地的喜悦还未散去,一股阴森的寒意就爬上程宗扬心头。整个村寨沉浸在浓浓的黑暗中,看不到一丝灯火。周围一片沉寂,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和马蹄声在耳边回响。一处处竹木搭成的房屋彷彿空无一人。

队伍里有人嘀咕道:「这村子里不会没人吧?」

云苍峰一直摩挲着腰间的玉珮,闻言低声喝道:「别胡说!蛇彝人不大喜欢见生人,看到前面那间大屋没有?那就是专门给过往客人留的。平常外面的客商来了,蛇彝人都不出面,屋子里有水有柴,就是没有门,谁来了都可以去住。」

云苍峰是走过南荒的老人,又是商队的首脑,他这样说,众人的不安都化解了一些,唯有程宗扬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。

祁远悄悄坠后一步,低声道:「有点儿邪门……平常蛇彝人很少露面,但不像今天,整个村子一点声音都没有。」

程宗扬向云苍峰试探道:「要不要找个人问问?」

一直随和的云苍峰却固执起来,「不可。这里不像花苗、白夷,蛇彝人家家户户养蛇,最忌讳生人上门。」

祁远也同意他的说法,但又道:「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似的……」

石刚忽然道:「有人!」

众人都抬起头。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一间大屋,竹木搭成的主楼有三层高,高耸的簷角弯月般挑起,在天际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。最上面一层竹阁中,隐隐透出一丝灯火,虽然微弱,却化解了众人的担忧。只要有人,就说明这座蛇彝人的村落并不是一座空寨,只是他们不喜欢跟外面来的生人打交道。

「那是族长的大屋。」祁远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,朝云苍峰道:「云执事,您是常走南荒的,给大伙儿拿个主意吧。」

云苍峰抚摸着腰间的玉珮,缓缓道:「路上辛苦一天,大伙儿都累了。前面就是客人住的大屋,我们去休息一晚,明天一早就上路。走的时候留点货物,也别去打搅主人了。」

「行!就按云老哥说的做。」程宗扬一口答应。

一行人默不作声地穿过村子,来到村尾一幢大屋。那幢屋子与蛇彝人的村落远远隔开,与云苍峰说的一样,屋子没有装门窗,屋里放着一只盛满清水的大缸和一堆噼好的木柴。下午雨下得虽然大,屋内倒还干爽。房屋正中有一只火塘,里面还有几根烧了一半的木柴。

云氏商会那些退役的军汉们很快生起火。火苗蹿起的一刻,众人沉甸甸的心事终于放了下来,每个人都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。

凝羽又一次不见踪影,商队的汉子们少了顾忌,一个个脱下湿衣,一边低声说笑,一边光着膀子抹去身上的水迹,将湿衣搭在火塘边烘干。

最得意的还是武二郎,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只拧断脖颈的野兔,一边哼着小曲剥了兔皮,一边拿盐巴抹了,架在火上烧炙。众人折腾了一整天,早已飢肠辘辘,闻到肉香都不禁食指大动。但想从武二郎这名副其实的老虎口里夺食,危险系数不是一般的高,谁也兴不起这个念头。

石刚在前面开路时,被砍断的树枝在脸上划了一道,留下一条血痕。他走到水缸边,拿起瓢准备舀水,却被武二郎噼手夺走。

「你!」石刚险些气歪鼻子。

「怎么!」武二郎眼一瞪,横蛮地挺起胸,一副信不信我扁你的表情。

石刚顿时泄了气,讪讪道:「我就是看看……」

武二郎大咧咧舀起一瓢嗅了嗅,「我呸!什么臭水!搁了两天都没换!」说着仰起头,把一瓢水咕咕咚咚喝了个干净,打着水呃把瓢扔回缸里,摇摇晃晃去看二爷烤的兔肉好了没有。

祁远悄悄向程宗扬竖起大拇指。这傢伙看似鲁莽,其实精细着呢。

水和柴都没有异样,即使没看出来武二郎的谨慎,大家也都放心了许多。双方各自吩咐了人手照看马匹货物,剩下的累了一天,这会儿躺在干爽的地上比什么都舒服,不多时便有人响起了鼾声。

程宗扬移到祁远身旁坐下,「怎么样?」

祁远尴尬地摇了摇头。

程宗扬有些讶异地说道:「你们不是谈得挺热闹吗?」

「聊得是不错。但回头想想,姓谢的说的不少,一点底细都没露。」祁远呲了呲牙,讪讪道:「倒让他套了不少话去。」

祁远一路上旁敲侧击,想打听谢艺的来历。谢艺脾气和顺得很,无论祁远问什么,都应答如流,当时聊得挺开心。聊完祁远一回味,发现谢艺非但没有露出半点口风,反而套了自己不少底细。

「我祁老四走的路也算多的了,可他走的路似乎比我还多。除了南荒他是第一次走,别的地方都能说得八九不离十。东边的晴州港,北边的朔漠城,连咱们的五原城他也到过,还知道城里赵家老饼的哪种饼好吃。」

第一眼看到谢艺,程宗扬就有种古怪的感觉。这个男子衣着行李都很普通,像一个平常的旅人,可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,让人捉摸不透。毕竟独走南荒的勇气,不是谁都有的。

「他肯定从过军!」祁远忽然道。

「下水那会儿,他打的绳结是这样的。」祁远拿出两根绳头,各弯成一个半环,然后交叉从彼此环中穿过,两端一扯,两根绳子就牢牢连在一起。

程宗扬试了试,这个绳结虽然简单,却结实异常,即使把绳子拽断也无法扯开。

「要解开也容易。」

祁远拉住环扣一分,绳头便即松开。如果云苍峰当时打的是这种绳扣,也不必割断绳索这么麻烦。

「这是拴马结。打法只有北边的军中才有。」祁远压低声音,「云氏那些退役的北府兵也不是这么打的。」

「北边军中?」

祁远压低声音,「虎贲第一军和羽林第一军。」

程宗扬摸了摸下巴,「你不也会吗?」

祁远道:「你没见他打这拴马结有多熟,两根绳一拧就打好了结。老祁打的绳结也不算差,可跟他比就差远了。」

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,还是弄不明白一个从过军的士兵,为什么要打扮成书生,一个人走南荒。

大屋另一侧,谢艺溷杂在那群精壮的汉子中,身体安稳地平躺着,双手放在腹上安然入睡,面容一片沉静。

程宗扬站起来,「我去看看马匹。」

祁远张开嘴,然后又闭上,最后笑着摇摇头,没有作声。年轻人嘛,风流些也算不上什么毛病。

……

黑珍珠跋涉一路之后,却看不出多少疲态。程宗扬抓了把草料喂给它,黑珍珠又软又大的鼻孔抽动着嗅了嗅,然后伸出宽大的舌头把草料卷到口中,一边悠闲地甩着尾巴。程宗扬满意地拍了拍它油光水滑的脖颈,然后趁人不注意,闪身熘到屋后。

南荒的夜空远比群星璀璨的草原夜晚幽暗,此时天际的阴云散开了一些,透出些许微光。浓黑中带着一抹诡异的宝蓝色。

四周一片静谧,不远处,那座族长的大屋在夜色中巍峨挺立,楼阁上一点灯火若有若无,宛如微弱的星光在遥远的天宇闪烁。石板铺成的街道在脚下蜿蜒伸向远方,打磨光滑的石板一片片交错拼接,带着未干的雨水痕迹,呈显出蛇鳞般的纹路。

以程宗扬有限的地理知识,很难分辨出这里的纬度——嗯,事实上自己连这个世界是否是类似于地球的球体都无法确定。也许自己该通过一次月食来验证。

南荒的植被类似热带与亚热带交织地域,但湿度更大,地形也极为複杂。除了沼泽和丛林,还有高山与峡谷——程宗扬还是从祁远口中瞭解到,自己的出生地盘江以南,就座落在几道巨大的峡谷间。

祁远几次试探着打听霓龙丝的产地,都被程宗扬高深莫测的笑容应付过去。祁远虽然没说什么,程宗扬自己也免不了有些心虚。本来程宗扬答应走南荒,就是以此为藉口摆脱苏妲己。但现在自己人虽然离开了五原城,可想摆脱苏妲己却没那么简单。

想到肚子的冰蛊,程宗扬就一阵恶寒。蛊的传说他听过很多,作为受过二十一世纪科学知识教育的现代人,本来不应该相信下蛊、降头之类的邪法。不过有几个现代人肚子里有冰蛊呢?

程宗扬这会儿倒是很想找到霓龙丝,至少给祁远一个交代。然后,就该考虑跟武二郎一道跑路的事了。在跑路之前,最好能在南荒哪个村寨躲上一段时间,想办法解决掉肚子里冰蛊,再绕道进入六朝。

绕过街角一棵大樟树,一个身影忽然从房屋中闪出。程宗扬悚然停步,然后呼了口气,「想吓死我啊。」

凝羽身上仍披着过河时的斗篷,她一手扶着门框,幽深的美眸像夜星一样闪闪发亮,立在门内澹澹道:「进来吧。」

程宗扬探了探头,「你怎么从里面出来?」

「屋里没有人。是空的。」

凝羽向后退去,纤长的身形没入房屋的阴影中。

「随便进别人的房间不好吧?」程宗扬随口说着跟了进去。

蛇彝人的房屋和其他人并没有太多不同,他们的住处湿而阴凉,墙壁很厚,潮湿的角落里覆盖着青绿色苔藓,空气中闻起来有种洞穴一样的气息。房内陈设很简单,墙角摆着一列竹篓,一张木制的长桌上摆着几只陶碗,碗里还有未吃完的稻米。这家的主人似乎是正在吃饭的时候被人叫走,到现在还没有回来。

「只是这间屋子没有人吗?」

「周围几间也没有。」

「不会是都跑到族长的大屋里,等我们这些外地人离开再回来吧?」

程宗扬说笑着回过头,眼睛顿时一亮。

凝羽松开斗篷,露出衣间雪白的肉体。她斗篷下的身躯完全是赤裸的,坚挺的双峰高高耸起,纤长的腰肢和修长的玉腿一览无馀。

「衣服湿了。」凝羽不经意地说着,一面垂下双手,让斗篷从手臂间滑落在地,让胴体完全赤裸出来。

程宗扬欣赏地看着她的身材,一面道:「你不怕蛇彝人突然回来?」

「你怕吗?」凝羽反问道。

「你都不怕,我还怕什么?」程宗扬上前一把搂住凝羽,托着她的腰腿,将她横抱起来。

「后面有一个院子。」凝羽提醒道。

程宗扬也不喜欢房屋里潮湿的气息,抱起凝羽朝屋后走去。

「你身体真轻。抱着就好像能飘走一样。喂,你们穹羽族是不是会飞?」

凝羽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道:「我不会。」

程宗扬笑道:「我还以为羽族人的都会飞。」

「在穹羽族,我是唯一一个不会飞的。」

程宗扬一怔,「为什么?」

「因为我没有翅膀。」

程宗扬还不明白,重複了一遍,「为什么?」

「也许月神忘了给我装翅膀。」凝羽平静地说道:「也许是不愿意赐予我飞翔的能力。」

凝羽的口气里没有太多伤感,但程宗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。作为羽族的后裔,却没有飞翔的能力,就像生下来就没有双腿的残障人一样,一定在她生命里留下一块阴影。

「太好了!」程宗扬笑道:「我也不会飞。如果你能飞,我会嫉妒死你的。喂,你确定这里真的没人吗?」

凝羽展颜一笑。

院子很狭窄,蛇尾一样弯翘的屋簷又尖又长,在青石上投下阴森的影子。院中摆着一块巨大的青石,足够一个人在上面睡卧。青石表面平整而又光滑,被下午雨水冲刷过,干净得彷彿一面石镜。

程宗扬把凝羽放在石上,笑道:「怪不得选了这间,原来你已经挑好了。」

凝羽身上散发着荷花的香气,微湿的肌肤像瓷器一样光滑。

这个冰冷的女子是她南荒之行最大的意外。原本应该监视自己的眼线,却公然倒戈,跟自己溷到一处,程宗扬惊喜之馀,也不得不对苏妲己蹩脚的识人能力深表同情。

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完美。已经倒戈的凝羽不知道发什么神经,一边要他去对付苏妲己,一边却还要尽自己的责任,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护卫自己的女主人。

程宗扬很难理解她的逻辑,「喂,你不觉得一边把刀塞给我让我杀人,一边去给她当盾牌,有点可笑吗?」

凝羽的回答很简单,「我在月亮下发过誓。」

「反正你要死的,死人还怕誓言?」

「我是用穹羽族所有族人的名义发的誓。」

程宗扬只好放弃说服她的企图。

「你有很大机会成功的。」凝羽说,「即使失败也不用担心。她从来都不离开五原城,只要你能逃出商馆,她的追杀就会停止。」

未虑胜先虑败,倒是名将的风格,只不过程宗扬怎么看,都觉得凝羽像是信心不足的样子。也难怪,连武二郎都在苏妲己手里吃了亏,自己凭什么对付这个妖妇?

不过除了这一点固执之外,凝羽可以说是个绝佳性伙伴。无论身材、相貌还是做爱时的技巧都堪称一流,而且,还摆明了不要自己负责。

这大概是每个现代男性的梦想:一个漂亮,擅长床上功夫,从不痴缠,同时又不必男方负责的完美性伴侣。

但程宗扬很快发现,男人果真是一种具有深刻劣根性的不明生物。凝羽不要求自己负责,做爱时完全投入,完事转身就走——这样完美的炮友品质,自己却很欠的不满足起来。

是因为凝羽没有动感情吗?即使在自己身下呻吟,她也像一个美丽的塑胶娃娃多过像一个正常女人。她虽然奉献出女性的一切,但在她香艳的胴体内,却有一个冰冷的核,将她的内心紧紧包裹起来。

凝羽忽然伸出手,「给我!」

程宗扬慢慢皱起眉头。

「给我!」凝羽固执地说道。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,嘴唇紧紧抿着,有着异样的红艳。

良久,程宗扬才万分不情愿地说道:「闭上眼吧。」

几分钟后,凝羽绽开一个迷离的笑容,呢喃道:「现在,我真的相信你会巫术了……」

程宗扬收起药瓶。虽然每次给的份量都很少,但凝羽已经明显有了药物成瘾的症状。也许,她是这个世界第一位毒品受害者。

凝羽服食毒品的后果很难预料,但乐观一点看,这时候的凝羽才真正显示出属于她的女性魅力。所有的冰冷都在药物的影响下融化,身段变得柔媚起来。她脸上浮现出澹澹的红晕,嘴唇和眼睛都变得湿润,整个人彷彿一粒洗去尘埃的珍珠,散发出迷人的光彩。

虽然这样的做法有失厚道,但至少凝羽很开心。她跪在地上,用红唇含住程宗扬的阳具,细緻地舔舐着,眼波温柔如水。

那种曾经令她无比反感的男性气息,此时却让她难以自禁。凝羽知道这是巫术,但这样的巫术又有什么不好?她能感受到,自己的身体像一朵花一样绽开,在夜风中微微战栗,触摸着着空气的湿凉。

凝羽一边吞吐着口中的阳具,一边把手伸到腹下,细白的手指没入花瓣,在湿润的花瓣间揉弄着。她长发披散下来,脖颈优美的挺起,白皙的鼻尖不时碰在程宗扬腹上,鼻息炽热如火。